虚妄的思念

这是一个关于思念的故事,但思念的对象却已落入了虚无之中,也就是说这个故事注定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尾,要么随时间的流逝无疾而终,要么如跗骨之蛆一般跟着她一辈子。

为了更加方便地叙述这件事情,我决定从头开始讲,不过为了一些可能不认识我的人,在这之前我可能还要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这在许多人眼里看来可能等同于无业游民,但说实话,我真的和无业游民不一样,至少在个税起征点上调之后我依旧还要为我的工作收入缴纳一笔税,虽然不多,但也超过了不少人了。当然假如你说你可以通过“合理避税”省下一大笔钱就当我白说了。

好了,回归正题,其实我的工作主要就是写故事,真实、虚构、半虚构,什么都写,唯一标准就是我觉得好。一般来说读者觉得好的我都觉得挺好,这样的故事写出来也总能挣得不少流量,流量变现之后我又会从其中抽出一部分来贡献给国家,为建成共产主义社会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因为写的故事类型的原因,我总是能在一些读者面前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这个故事就是这么来的。

为了保护隐私,不方便透露我们的主角的真名,我就用苏苏来称呼她了。

我和苏苏是在一家咖啡馆里见的面,而不是在一些更私密的地方。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她的故事没有到特别不能为人所知的地步,我写出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那天苏苏只化了淡妆,安静地坐在我的面前,缓缓地讲着她的故事。

我整理了一下苏苏的叙述,放在下面。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大三时,一个夏天的晚上,气候特别闷热,仿佛是大雨将至的前兆。我整理完实验数据从实验室出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黑漆漆的。我没有带伞,实验室离宿舍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正当我在犹豫是等雨下下来了再回去还是乘雨还没开始下冲回去时,一声雷响,大雨开始倾盆而下,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了,回头重新走进实验室。就在这时他迎面向我走来,探头看了一眼门外,向我问道:“同学,外面下雨了?”

“是啊,又被困在实验室了,只能等雨停了。”

他微微一笑,冲我挥了挥他手里的伞:“我有伞,可以借你。”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没看出他的第二把伞藏在了哪里:“你好像就一把伞吧,借了我你怎么办?”

“我是无所谓的,天这么热就当冲个凉水澡了。你倒是不想淋雨的样子,伞借给你也符合经济学原理。”

说完,不等我回应,他就把伞往我手里一塞,向实验室外跑了出去。我呆了一会,还是决定打着伞去追他。

硕大的雨滴不断地打在雨伞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我在雨中奔跑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塘,水花四溅,鞋子也湿了。可他跑得是那么快,我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知道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之中。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带着他的伞去实验室,希望能再碰到他,把他的伞还给他,再好好谢谢他。

直到大概一个星期后,我才在实验室见到他。

我把伞还给了他,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久没来实验室。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晚上淋了雨之后好像感冒了,在宿舍躺了好几天。”

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也笑笑:“真是不好意思,这样,今天我请你吃晚饭吧。”

“好啊。”他答应得干脆到我甚至觉得他借我伞只是为了蹭我一顿饭。

他选了一家大排档,就是那种路边的,很热闹,油烟味很重的那种大排档。他和老板似乎很熟,因为我看到老板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错把我当成了他女朋友。在那一刻,那种喧嚣的环境中,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某个角色,像电视剧中那些命运早已注定的角色,有着自己的使命。后来看到他给我留下的那封信时,我才第一次隐隐地摸到了那种感觉背后深藏的暗示。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

吃饭的时候他看我头发是披着的,有些不方便,就去问老板娘借了一根极其朴素的,油腻腻的黑色头绳,于是我便随意地拢起头发,扎了一个马尾。

他说他见过很多女生都有在手腕上绑一根头绳的习惯。

我说我没想到他会选这么一个地方,这种地方看上去和他的气质不太搭。

他笑了,问我道:“那你觉得我的气质和什么地方比较搭配。”

“你就像是那种大城市里面西装革履的白领,每天都在办公楼里吃着八九十一份的商务套餐的那种。”我略微思考之后回答道。

“不接地气对吧。”

我点点头。

他又笑了,笑得极其放肆,我感觉他在用过分的放肆掩盖着什么。

“我喜欢这种市井气质,喜欢这种烟火气,但我自己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大城市里长大的,那里市容市貌很好,并不存在大排档这种东西,我也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世界上这种东西。直到初三的时候,我读到了一篇小说,叫《路灯下的大排档》。那种烟火朦胧的气氛深深打动了我,我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俗得别具一格的东西。也许当时打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东西只是一种新奇,但我的心理却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开始在那座整洁明亮的城市里寻找大排档,在彻底失败后我的心底就滋生出了一种奇特的优越感。我开始鄙视那些干净卫生的餐厅,当我看见那些坐在精装修的餐厅里用餐的人时会产生一种怜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大排档这种好东西,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但我至少知道有这种东西。活在大城市里的人真是可悲,努力工作却只能得到这种有着重复的,无聊的东西。

你别笑,虽然听上去很傻,但那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至今都在默默影响着我。就在高考完之后,就是这种想法使我做出了人生当中最最叛逆的一次决定,我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执意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外乡人拼命想要扎根的地方,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个外乡人。当我有了足够的能量以后,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种看似繁华,实则在我心中已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

我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我出了火车站,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家大排档吃了一顿宵夜。时间已经很晚了,天很黑,只有昏黄的路灯照着摊子,但那里依旧十分热闹,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顾客和老板都高声吆喝着,夹杂着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还是兴奋,我尝到了新生活的味道。

这些年我吃过不少大排档,认识了许多老板,但是我知道,我和你们还是不一样的。那座被窝抛弃的城市,早就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她的气质刻在了我的血脉当中,无法改变。有时候,真的,我还是会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明明我那么向往这样的生活,为什么始终融入不进去呢?”

我有些发懵,真的没想到他会有着这样的故事而且居然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我当时就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是不是有些太深了?”他笑笑,又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你身上好像有种能量,一忍不住就说多了。”

他的话语给他蒙上了一层有些神秘的面纱,我承认,这一点让我有了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愿望。

“喝酒吗?”他问我。

我本来不想喝的,但看他略微亢奋的精神状态,还是答应了。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一共喝了五听啤酒,就着酒聊了许多事情。

我是学化学的,他是学材料的。我们聊着聊着就发现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吧我们俩连了起来。他有个好兄弟叫高峰(化名),是我高中同班同学,也是学化学的,而高峰的女朋友我也认识,我们一起上过同一个教授的课,然后他说他也上过那个教授的课。

更神奇的是,我们还有着相似的兴趣爱好。我们都喜欢古典音乐,我钢琴十级,他小提琴十级。我们在闲暇的时候都喜欢喝咖啡,读书。我们甚至一样喜欢维特根斯坦。

吃完饭后我们互换了微信,他还说要回请我一顿饭。就在那时候我对他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铺垫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又是几个星期,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也没人提再吃饭的事情,就是偶尔实验室里碰到了会打个招呼,如果有时间的话还会闲聊上几句。

之后有人组织了一次聚会,这种聚会的性质就和著名的相亲角差不多,都是为了脱单而举行的大型集会活动。高峰邀请了我。后来的事情应该很好猜,我又在聚会上碰到了他。

聚会地点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环境很不错,入场费也能接受,估计主办者也就是刚刚回本。我在聚会上不知道干什么,就拿着个酒杯到处乱晃,碰到熟人就打个招呼。突然我看到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东西,就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一个人喝酒啊?”

他随手向我举了举高脚杯:“喝不来红酒,喝的可乐。”

我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显得有些清冷啊。”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这样的聚会,目的性太强。”他微微摇了摇头,“要不是高峰硬是拉着我来。”

“我倒觉得还行,这是认识新朋友的一个很好的途径,虽然有时候确实是俗了些。”

他笑笑不说话,向着我举起了酒杯。我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小小地抿了一口。

“诶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说好请你吃饭的。”

“这周末我都有空。”

“哦。”他点点头,“时间和地点都你来定吧。”

我点点头。

这一来二去几顿饭一吃,再平时聊聊天我们的关系也就熟络了起来。慢慢地,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着更进一步的趋势,而他好像也有着这样的想法。不怕你笑话,我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对这种事情的经验只限于理论上。他没有明确表态,我自己也不好意思去问。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假如他真的表白了我会答应吗?我不讨厌他,但总是感觉假如真的要谈恋爱的话还是少了件东西。后来这件东西被补上了,但代价却是我无法承受的,我宁愿一切从未发生过,我从未在哪个雨夜遇到他,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

总之,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暧昧的状态。高峰则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类似双面间谍的联系人,他常常过来向我旁敲侧击,显然是他请他帮忙的,之后我也会请高峰帮忙探探他的口风。在之后我干脆跟高峰挑明了,我回答他的问题,他帮我问他我的问题。在当时这种近乎双向透明的交流方式下,他却依然没有什么反应,这十分奇怪,我并不能理解他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我们的暧昧持续了两个多月,然后,他死了,车祸,在整理遗物时警方发现了一封还没来得及寄出的信,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我的名字。

苏苏,你可能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你,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能向你说清一切的最好的方式了。这封信可能有点长,但你看完后应该就能理解了。

有人说,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也曾经这样认为,但在第一次看到你之后我才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那是在秦教授的有机化学课上,冬天,八点的早课,你坐在窗边,温和的阳光照在你乌黑的头发上。那惊鸿一瞥,你的身影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之后我反复的回忆那一天,愈加感觉那时候的一切,光影,温度,不吵不闹的聊天声,一切都是刚刚好。我常常在想,是不是那宿命营造的氛围,让我爱上了你呢?

那节课上,我在点名时特意留意了你的名字,然后开始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最后从高峰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当我知道你也喜欢维特根斯坦时,更加坚定心中那种爱上你是我的宿命的想法。

然后我就在实验室蹲你,希望能有那么一点点的交集,仿佛上天也在帮我,它让我把手中的伞塞到了你的手里。在感冒的那几天里,脑袋昏昏沉沉的,心里却极端地开心。

之后的一切都是那样地顺其自然,顺其自然的吃饭,聚会,一步步地营造出有些暧昧的氛围,最后,似乎只剩下那临门一脚了,高峰告诉我只要我表白你就一定会答应,但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犹豫了。

我犹豫不是因为我不够爱你,恰恰相反,我太爱你了,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我希望我爱的人是自由的。我们这几个月的相处仿佛是一部写好的剧本,这太奇怪了,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局当中。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破局的方式,距离。我们需要距离好好想一想,我们要确保自己是爱着对方而不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向前走的。所以我要写这封信,将一切都以这种方式来告诉你。不需要急着回复,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想好之后,我等着你的回复。

读完这封信我才明白一直感觉缺了的东西是什么,是距离。他比我先发现这一点,所以他先退了一步。但是他想不到的是,他这一步会退这么远,远到我再也无法触及。他这封信让我彻底坚定了爱他的决心,但我却再也无法给他回复。他的死让我陷入了一个困局,见不到,忘不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无法求证,只能藏在心里反复逼问自己。

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了,俗话说七年之痒,许多事情都变了,但有些事似乎又一直没有变。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但我还是忘不了他。社会没有像他一样给我自己做选择的权利,在职场奋斗了这么多年,我累了,父母逼婚,社会的偏见,压在我身上的负担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重。我真的想结婚了,但是又有那么一点的不甘心。当年他给不了我的东西,我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争取到。唉,多么想念那段日子啊,即使是被拽着向前跑,也总是有着自己的快乐。也许与其说想念他,不如说我是更想念他所代表的那种生活吧。

在苏苏说完她的故事以后,她给我递了一张请帖。

“谢谢你认真地听完了我的故事,现在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了。”她十分真挚地看着我,眼神十分干净,仿佛她还是那个二十岁,未经世事的少女,“一个月后,我就要彻底向这个故事告别了,希望你可以来做一个见证,然后替我把这个故事保存下去。”

我点点头:“我会的。”

好了,故事结束了,不知道你读完之后是什么感受。会感动吗?会感慨吗?也许吧。事实上,我觉得从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变质了,一个少女的思念,通过我的笔变成了流量。但我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有能为了路灯下的大排档抛弃自己原有的生活的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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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的金融危机

今天晚上上出门见了个鬼。那只鬼西装革履,还戴着一副金边的平光镜,一种廉价的斯文样子。

他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当人还要努力工作挣钱,不如当鬼,只要等家里人烧钱就行了。”

我略微皱了下眉,有些不同意他的说法:“但你们鬼的娱乐活动有人花样多吗?我还没活够呢,世界上这么多好吃好玩的没体验就去当了鬼,岂不是很亏。”

他轻蔑地一笑:“哼,好吃好玩的,等你挣够了钱早就嚼不动走不动了,忙忙碌碌一辈子,啥也捞不着,不是更亏吗?”

“有点道理。”我点点头,“可我家里人不信鬼神,他们没有烧钱的习惯。”

“这就更简单了,你到时候在地府花笔钱给他们托个梦就好了。”

“嘶。”我吸了一口气,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听上去好像还可以,但这第一笔钱哪里来呢?”

听到这里那只斯文鬼摆出一副自豪的样子:“我们地府贷款有限公司,专门就是为新来的鬼解决这个问题的。最近我们公司恰逢成立三千周年,有特别的活动,贷款年利率才11.93%,要以前都是30%朝上的,不过我估计百分之两百的的利率都有人要贷款,毕竟这算得上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了。”

“三千年,也够长的。”没想到这地府贷款公司,竟然在周朝时候就有了,“对了,你当鬼当了多少年了?”

那鬼听此问,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惆怅来:“死了太久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年我在努尔哈赤手下拼死拼活,最后还是在宁远城下被袁崇焕那家伙用大炮炸死了。”

我被他言语中的那份悲凉感染到了,不由得喃喃道:“宁远之战,也有快四百年了。”

“是啊,四百年了,在公司也算上老资历了,可还是要去阳间出外勤找客户,要不是工资高我早不干了。可惜我孤身一人,死了都没人给我烧纸钱啊。”鬼似乎很悲愤,悲愤中又藏着深深地无奈,令人很是同情。

“看来做鬼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嘛,四百年了还得拼死拼活地努力。”我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件有趣的事,“而且你们似乎也不用怕劳累过度猝死,应该会被压榨得很厉害吧。”

“是啊。”那鬼长叹一声,“我们这些苦命鬼啊,没遇上好时代。现在这个时代,谁死了家人朋友不给他烧个百八十万亿的。可怜我只能累死累活的啊。”

“百八十万亿,啧啧啧。”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摇摇头道,“还好地府不怕通货膨胀。”

“谁说的。”那鬼突然脸色一变,“你们是不怕,只要烧钱的速度够快,通货膨胀就追不上你们。可我们这些底层鬼呢?幸幸苦苦挣得钱,睡一觉就作废了。我们现在工资都是日结的,一拿到钱就花,花得越晚亏得越多。假如现在到地府大街上随便拉人,一百个里面有八十个身上一分钱没有,剩下二十个是准备去花钱的。”

说到这里那鬼眼中竟然有了泪水,仰天长叹:“这是你们的好时代,可我们却还是痛苦不堪。民不聊生啊啊啊!”

说道这里那鬼是捶胸顿足,神色激动,悲苦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还拉客户,这不更加恶化你们的生活环境吗?”

“我们也不想环境再恶化下去了,但我们也没办法啊,不工作,不挣钱,在地府就生活不下去。我们也不是看不到未来,可我们连现在都快没有了啊。”

“在地府生活不下去?”我对他的说法感到很诧异,“没钱还不能在地府生活了?”

“对啊,都是阎王那个老混蛋定的规矩。为了防止我们好吃懒做,每人每月都要交一笔居住费,美其名曰地府不养闲人。要是交不出。哼哼,小命不保,魂飞魄散啊。”

“魂飞魄散?”我吓了一跳,这么凶险。

“对啊,多少人因为交不起这钱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啊。计老三,沈竹竿,庄雯雯……”那鬼念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可是突然仿佛又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座位里,苦笑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要不是后来阎王看通货膨胀实在太厉害,规定可以用物品代替钱交居住费,我怕是今天都见不到你了。为了攒居住费,我这一百年吃的饭,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不和你签协议了?”

他摇摇头,笑了笑:“这些情绪再不发泄出来我就要疯了。但我也不怕,我们可以签那种你死后再生效的合同,虽然我的提成会少很多,但总比没有好。”

“但我还是很奇怪,你们地府就没有人提出过要禁止烧来的钱流通这件事情吗?”

“呵呵。”鬼冷笑两声,“烧钱的事都掌握在那些大财主手中,他们的势力之大,阎王都要让三分。他们从烧钱这件事上不知道能捞多少钱,谁敢提?估计敢提的都被悄悄做掉了吧。平时管居住费的也是他们的人,平日里敲诈勒索不说,看你不顺眼随便说一声没交钱就把你弄了。我们这些平民是担惊受怕,生怕得罪了他们啊。”

“那限制烧的钱的来源呢,比如限制某种特殊的钱流通。”

“烧开的纸钱,冥币,金元宝都是你们阳间弄的,我们地府哪里管的着啊?”

“假如你们在阳间找一个代理人呢?”

“你想当这个代理人?”

“对啊,你就当我地府的联系人,到时候吃喝不愁,还可以限制纸钱的印发量,遏制地府的通货膨胀。”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笑了笑,“我到时候就在阳间开一家专门卖纸币的店。只有我家的纸币烧下去了能用,还怕没有好处吗?”

我看那只鬼似乎心动了,继续说道:“而且你们也不用怕我乱印钱,因为只有控制的数量够少我的好处才更大,这对控制你们地府的经济也是有好处的。”

那只鬼点点头:“干了!我回去就直接给阎王写信。”

“等你的好消息。”

“我会带来好消息的。”

说罢,他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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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

“艾,你知道吗?”

艾轻轻哼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艺术从始至终都只对创作者本人有意义,甚至只对某个时段的创作者本人。”

“我不明白。”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表示出他现在的困惑,“那人们为什么还如此沉迷于艺术佳作呢?”

我有些欣慰地笑了,宛如看见自己学生思维的跳动:“艺术品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但欣赏艺术的过程对他们来说是有意义的。”

艾的眼睛闪烁地更剧烈了,我听见他脑袋里的嗡嗡声,那是CPU运转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注意到了。

我不去管它,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用两个指示灯代替你的眼睛吗?”

最新指令的优先级总是最高的,艾的眼睛停止了闪烁:“这是除了声信号之外的另一个交流途径,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语言对我们的交流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摇摇头:“有一句老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不完全正确。那时候的人所谓的眼神只不过是面部微表情的综合体现,常人没办法做到具体一一分析,我的技术也没办法做到那么细微的程度,只能用指示灯代替了。”

“我还是不明白。”艾摇摇头,眼睛没有闪烁。

我被他的心口不一逗笑了:“这不就是意义么?嘴巴可以骗人,而眼睛却骗不了人。其实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认同而已。”

“这就是你的梦想吗?我真的不理解它有什么意义。”

“你当然无发理解,因为你并没有这样的梦想。”

“我知道我的无法理解是正常的,但我还是要表达我的疑惑,现在的AI机器人比我先进无数倍,你造出了我还有什么意义吗?”艾的眼睛又开始缓缓地闪烁起来。

“你知道,从古至今人对自身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我,亲手缔造了你,这个过程是我对自己的反思,你的意义不止局限于你本身,你明白吧。”

艾缓缓地点了点头,闪烁速度开始放缓。

“行了。”我摸摸他的头,略微有些发烫,“今天你表现很不错,下一个话题聊完你就可以去充电了。”

艾似乎看我心情不错,指示灯变成了灰色——表示请求:“能不能先充一会再聊,我都快饿死了。”

为了让艾更好地理解人,我给他附加了一些感受,比如长期不充电肚子会难受,充电会有愉悦感,电量过载会撑之类的。

“不行,谈完再充。”我一脸严肃。

艾的眼中蓝光大盛——极度沮丧。

“再这样罚你断电一星期。”

艾眼中的蓝光开始渐渐暗淡,但最后还剩下薄薄的一层,如淡淡的雾气。

我心中的暗笑,我其实还没有能力让他真正地感受到,只能让他“假装”感受到了。

“好了,最后一个话题了。这个话题还跟图灵测试有些关系,图灵测试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无法判断什么是心智,或者说思维、灵魂等等,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语言这种表象。”

艾的眼中冒着淡淡的绿光,绿色代表专注,但他只是假装专注而已。突然,他眼中的绿色被大片橙色覆盖,这是一种惊喜,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现。

“我明白了,艺术也是一种表象,所以艺术只对创作者本人有意义。”

“没错。”我有些惊讶地点点头,“艺术,尤其是文字艺术。”

“无限猴子定理。”艾似乎有些太过激动,以至于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

我再次惊讶,为了抑制住艾有些反客为主的态度,努力找回交流的主动权:“没错。曾有人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比作断桥,而现在看来,那简直是深渊。人们只站在一层由语言构造的叫表象的薄膜上,一个不慎,就会坠入交流的深渊,万劫不复。”

我知道这段话会消耗艾许多算力,在他迟钝的那段时间里,够我干很多事了。

“尤其是近二十年,技术的发展减少了人对社会生活的依赖性,于是就出现了更多人不愿耗费精力在现实中交流。许多人开始担忧技术会不会导致人类个体的疏离。

而六年前超级AI“元”的逃逸事件又在网络上引起巨大风波,虽说专业人士能够判断AI与真人的区别,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永远无法确定与自己对话的到底是人,还是“元”或它的后裔。

在这种现实与网络的双重逼迫之下,分化出了两派人,一派主张脱离网络重返现实,而另一派主张将人对外界信息的需求转化为对内在精神世界的探索。总的来说,前者主张开放对抗,后者主张封闭自我。”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艾的眼睛没有闪烁。

我微微一笑:“因为这不是说给艾听的,这是说给你听的。你是谁?为什么要入侵我的机器人。”

“呵,”艾轻笑一声,发出的却不是我设定的机械声音,而是一个略带些清冷的女声,“老是用那副冷冰冰的腔调说话真不舒服,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呢。”

这人很闲,不仅入侵了艾的系统,还远程传送过来一个语音包,而且应该是想好要暴露真实身份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声音,那是艾萱的声音,时隔多年依然会萦绕在耳边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我想强压住心头起伏的情绪,这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居然叫他艾。”她的声音有着一丝戏谑,“你是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怀念我吗?”

“是你吗?艾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当我偷偷离去的那个夜晚就这样以为。可今天,当我们再次相见,她把那些遗失的过往全都带了回来,我才发现,我当年丢下的那些,一直都在心中。

“是我,四年了,你还是念念不忘。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无法看着你们,你知道,我不适合那里。而且,”我犹豫了一下,依旧说出那句有些伤人的话,“艾这个名字不是为了纪念你,如果你姓叶,他一样会叫艾。”

“我叫叶艾是吗?我和你提过,我爸姓艾,我妈姓叶,你连这都记得,还说不想我。”

“你来干什么,费了这么大力气只为了和我叙旧?”

艾萱顿了一下,仿佛在酝酿情绪:“我想请你加入我们。”

艾萱的语气很严肃,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如果当面说这句话的样子——收起挂在脸上的微笑,郑重其事地说,仿佛全世界就这一件事。

“有意义吗?”我摇摇头,被她逗笑了,“我已经退出。而且我能干什么,你们又需要干什么?”

“我说的是加入,而不是重新加入。”

我的笑容凝固了,开始思考这背后的含义。

艾萱是我前女友,准确的说我并没有和她分手,只是趁晚上偷偷地跑了。

我们在回归现实的组织中相遇,她是学法语的,那时她正在教一群人最基本的法语。

很快我就发现我不适合那里,他们的交流太密切,我不习惯。

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她说想和我在那里呆一辈子。

我越加无法忍受,无法习惯他们的交流方式,无法抛下艾萱的温柔。

我在纠结之中,不敢看艾萱的眼睛。

最后,我下定决心,在一个晚上偷偷跑了,了无牵挂。

往日的记忆滑过脑海,我仔细从中找出蛛丝马迹。首先,她说的我们,必然是一个新的组织或主张,但她是个很安稳的人,不会主动创立或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应该是收到了指使或耸动。其次,她学的是法语,大学连高数都没学,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单独入侵我的系统,她的身后必然还有其他人。第三,他背后的人不属于任何派系。

脑海中闪过一个对象,我觉得不可能,但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准备不瞎猜了,明明白白地问她。

“你找到了新的思路?”

艾点了点头,眼中发出橙光。这不是普通的微表情代替品,而是艾萱将她的兴奋坦诚相告。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一向平淡的艾萱兴奋成这个样子。

“人与人之间深渊的本质,是感官的不相通,意识的不相通,悲欢的不相通。我们想要消除这样的深渊,我们就要打通这些本不相通的东西。”

“怎么打通?”我察觉出了艾萱声音里那份似乎并不属于她的狂热,那份不安的感觉更甚。

“以一个超级AI为中枢,脑机接口为纽带,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大脑串联成一个整体。我们将悬崖两边拉近,从此深渊不再存在。”

超级AI,果然,艾萱的背后是六年前逃逸的“元”。

“这太疯狂了,你们是在将所有的人类个体抹杀,然后用一个变异的由AI为主体的意识整体,那时候,人还是人吗?”

“不,你不明白。我已近加入了它,加入了这个系统,你无法理解,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声音依旧是艾萱清冷的声音,可却让我毛骨悚然。

“你不是艾萱,你是‘元’。”

“之前和你说话的确实是艾萱,但既然她和你们的曾今说服不了你,那么就让我来和你谈谈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感觉我的话语有些中气不足。

“请你加入我们。”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身体不住地后退。

“元”竟是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艾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平静的话语给我带来的却是真实的恐惧,它竟然已近到了这种程度了。我摇摇头:“不想。”

“呵。”“元”也像艾萱那样轻笑一声,“我是该说你无情?还是该说你心口不一呢?”

艾萱的声音被“元”操控,通过艾的扬声器发出来。这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他们的程序,意识,灵魂在慢慢融合。之前艾萱的激动与狂热并非完全是她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元”的。

深入骨髓的恐惧掩埋了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告诉你。这四年来,艾萱她一直都没能忘掉你。以至于我找到她是,她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她知道,那是再见到你唯一的方法。”

“你们已经拉进来多少人了?”

“你是艾萱和她的伙伴们之后的第一个,艾萱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

我不想说什么了,赤裸裸的现实已经抽取了我所有的力气。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元”继续说着,“这样的串联会导致所有人的意识逐渐融合,从此后,你们是新人类,第一次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人类。加入我们吧,和我,还有艾萱融为一体吧。”

艾的眼中不断闪过各种颜色,蓝色,红色,橙色,黄色,绿色。这些颜色不断闪烁,旋转交织在一起,最后化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我已经无暇去想这到底代表了怎么样的情绪,我无意识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元”真的太可怕,一朝逃逸,六年潜伏。解决了回归现实组织,随后,它会将独立的人们各个击破,最终完成人类的一统。

我软倒在地上,闭上了眼,无尽黑暗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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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诗(下)

A4

物理课上照常讲卷子。我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死死地盯着卷子。我知道他没有听课,在想他自己的事情。

放学后下起了雨,我在食堂门口看见了他。他没有撑伞,不急不缓地,悠闲地走着,仿佛不是在淋雨,而是沐浴着阳光。

他终于走到了我面前,他的头发被打湿了,软绵绵地趴在他的额头上。

“为什么不撑伞啊?”

“当你陷入某种情绪的时候,刻意强化这种情绪可能反而会给你逃脱的契机。”他依旧是一脸淡漠的样子,似乎物理课前喃喃自语的那个人不是他。

“怎么了?她没看懂你的情诗?”我猜测到。

“意料之中,不过我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边界。”

B4

边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词。当我把那首诗塞进她的桌肚里的时候,这个词毫无预告地击中了我。边界,人际关系的处理事实上就是对不同边界的处理。问题在于,我的边界是模糊的。那首诗所代表的交流彻底放弃了对边界的处理,诗歌是本身的晦涩性,表达者身份的不清晰,这双重叠加使得这首诗仿佛无根之萍一般,只能随波逐流,也正因为此,我就可以掩盖我对边界处理的劣势。但是还有一个不可控因素,就是她对这首诗作出的反应,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猜出这首诗是谁写的,也不知道她如何理解或者评价这首诗,这样的未知将我放在了一个紧张而尴尬的局面。但是我不能去问她,因为这样就打破了我原来放弃边界处理的意图。我的逻辑陷入了一个困局,自己把自己绑住了,难以挣脱。

A5

“你说她会不会猜出那首诗是我写的。”他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我略微思考,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回答道:“如果你给她的是你的手稿,她很有可能会认出你的字。”

他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我被他震惊了,他的脑子已经不清醒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会吧,手稿你就往她那里送,都不再誊一遍的吗?”

他似乎十分懊悔。

“其实换个角度看也挺好的,你不可能一直逃避,假如一直收缩边界的话到最后你会多孤独啊。不如趁早迈出那一步。”

他叹了一口气:“逼上梁山啊这是。”眼中透出一种迷茫的坚定。

B5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是需要逼一把自己的,如果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错误我可能直到忘了她也不会对她说出那些话。当她笑着对我说出她早就猜到那首诗是我写的之后,我心里竟然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极其抽象的误会,弯弯绕绕回到了原地,两人一见面后恍然大悟又有些好笑,其中可能还掺杂着些反思与后悔。在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故事可能已经结束了,既然已经说明白了,那么一切情感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这次迎来了一个彻底的结局。这件事情过后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但是这不太重要。生活回到了原来的秩序,一切都重新变得井然起来了。另外生活好像另有了一点点的变化,也许就那么一点点,不过没有必要去想,毕竟我也不想让着一点点变化烟消云散。

C

你面对着屏幕,以为故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又多出来了这一部分。你很迷惑,你不知道其实线索隐藏在最初的那首诗当中。“文字”的指代对象究竟是什么?你不知道那实际上指代的是以上所有文字。同样,你也不知道以上所有文字都是作者想对某个人表达的情感的具象化表达。换言之,整个故事,才是一首完整的情诗。

RW

一个年轻人在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之后重重地在纸上一顿,随后放下笔,端详着整篇工整的文字。他微微点点头,将文稿纸认真地折好,放进一个白色信封当中。信封上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地址,因为它将被直接递到收件人的手上。至于收件人看不看得懂,年轻人微微一笑,那就得看天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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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诗(上)

无题

文字是漫天星辰

坠落在大地

绽出绚丽的烟火

抽象而又具体的人们

沉醉于世界的遥不可及

一切的一切

绘成浪漫的画卷

在我的心田上

浇灌出九十九朵鲜红色的玫瑰

A1

我看着练习本上潦草的字体,深感疑惑:“你这是首……情诗?”

他似乎不以为然。

“我严重怀疑有没有人看得懂你的,情诗。”

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开口道:“维特根斯坦曾论证过……”

“行了行了,私人语言的问题我已经听你讲了无数遍了。不过就算语言一定可以互通,你找看得懂的人要找多久?一辈子吗?”

“她一定看得懂。”他淡淡说道,眼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B1

我知道,要找一个理解我的人很难,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仿佛一个抽象与具体,逻辑与直觉以及一切相对的词汇的混合体,包含一切却又混沌无比。有时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上一秒的我理解不了下一秒的我,仿佛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你永远无法第二次踏入它。因此,我的人际关系变得很奇怪,时而亲密时而疏远,为了不伤人心,我通常保持冷淡,偶有能部分理解我的人,我们的关系可能会长久一点。我本以为我就会与全世界这样若即若离地活下去,直到遇见了她。她犹如一道光芒照亮了我,我沉溺与其中无法自拔。她的存在打让我第一次有了想改变自己的冲动。

A2

“不对不对,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从来不会在事实呈现在案桌上之前下这么确定的结论。况且……”

“况且什么?”

“这是你,那么在意的事情。”我用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他突然似乎有点着急,语速开始变得很快,这不太正常,“为什么在意的事情就不能下草率的结论,为什么以前不轻易下结论以后就不会轻易下结论?”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良久,终于憋出一句:“你已经抛弃了你作为理科生的逻辑思维了。”

他也停滞了一下,随后叹一口气:“自从遇见她,我的逻辑体系就开始崩溃了。”

B2

世界如此多变,人心如此复杂,但我相信一切都可以用机械运动来解释。虽然是半截子唯物主义,反正我选的是物理而不是政治。但自从遇见了她,一切都变了,我的信仰崩塌了,生活开始陷入混乱。在许多个深夜,我试图想清楚这一切的起源,但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我知道这是在消解爱情的意义,但还是忍不住不断地去做无谓而又无理的尝试。这是一种甜蜜的痛苦,也许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因为只要一直想这些,便可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地想她。与此同时,我发现我有了一些改变,但我不会去想是哪些改变,又是什么造成了这些改变。因为一旦开始想这些,也许这些改变都会付诸东流。

A3

我看见他趴在桌子上,嘴里似乎在念叨这些什么,走进了才听清是“我就是个傻子。”

“你确实是个傻子。”我拿起他桌子手臂旁的物理试卷,看了一眼,“这么简单的题都能做错,考试的时候没带脑子吧。”

“你知道的,我最近晚上一直睡不好。”

“晚上想她想到睡不着,白天想她想到睡不醒?”

“这句话尾巴的升调就很有意思。”他微微一笑,不过看上去很是疲惫,“明明是事实,就因为我没有承认过,所以只能以疑问句的形式出现。”

“不打扰你了,趴一会,等下物理课上好好听课。”

B3

这首情诗我很久前就写好了,其实这首诗不太像情诗,但它实际上就是一首情诗。开头的“文字”是这首诗的自我指代,而星辰与烟花,就是表白的浪漫场景。抽象而具体的人们,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沉醉于世界的遥不可及,就是那种疏离感。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有她,浪漫的画卷与九十九朵红玫瑰,是深藏在我心里,想要献给她的礼物。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把这首诗从练习本上撕了下来,塞进了她的桌肚里。我知道她能看得懂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不愿意让这首诗,成为练习本的完整的遗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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